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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松论楹联专集

 

对联三型说

    对联对联,顾名思义,在对联这种特殊文体中,包含着“对”与“联”两个基本要素。“对”,指的是上下联形式上的关系;“联”,则是指上下联内容上的关系。从对联中“对”与“联”的相互关系和强弱程度看,对联实际上包括如下三大类型:“对而且联”型、“对而不联”型与“联而不对”型。我称之为“对联三型”。

 

    先说第一种类型:“对而且联”型。

    我们常见的大多数对联,都属于这种类型。可以称之为标准型。这类对联,上下联之间既满足形式上的对仗,同时也强调内容上的关联。所谓关联,指上下联之间要相互照映、贯通和呼应,共同表达一个完整的意义。上下联的“关联”之法,前人总结出正对、反对、串对三种方式。正对如毕沅题岳阳楼联:

湘灵瑟,吕仙杯,坐揽云涛人宛在;
子美诗,希文笔,笑题雪璧我重来。

    上联写湘妃和吕仙,下联则写杜甫和范仲淹,都是与岳阳楼文化密切相关的人物。上下联虽然角度不同,但意思互相补充,内容是紧密相关的。如下一联则认为是上下联互不相干,因此不能算是一副对联:

动物园中看动物;
图书馆里借图书。

    这副所谓对联上下联从形式上看也是对仗的,但因为缺乏内容上的关联,因此不知所云。

    上下联的关联不仅仅是内容要相关,而且还要求上下联容量、语气、意境相当,否则就至少不是一副成功的对联。《坚瓠集》记载,朱元璋有一天带着朱棣、朱允炆去看赛马,见马跑生风,马尾高扬,口占一联:“风吹马尾千条线。”朱允炆对道:“雨打羊毛一片毡。”允炆这个对句,从字面对仗看并非不工整,但境界灰暗,与上联境界极不相称。太祖很不满意。朱棣接着对道:“日照龙麟万点金。”这个对句气象大开,而且很有王者之气,与上联可谓珠联璧合。

 

    第二种类型:“对而不联”型。

    所谓“对而不联”,指满足上下联字面上的对仗工整,但不强调上下联内容上的有机联系。甚至刻意追求上下联意义上的背离和分割,形成风马牛不相及的效果。这类对联古已有之,主要存在于如下几类对联中: 

一是课对。课对又叫课联,指的是旧式学堂塾馆在对课中师生间所对的对子。“课对”只是一种练习性的对子,以短联、超短联居多。它一般只求能字面对仗就行。如鲁迅少时在故乡绍兴三味书屋读书时,对塾师寿镜吾先生联:

独角兽;
比目鱼。

    这副课对对仗非常工整。“独角兽”即古代传说中的麒麟,“比目鱼”为海中之物。上下联从内容上讲并无联系。这就是典型的“对而不联”。

二是羊角对。羊角对是诗钟的一种。它是是一类特殊的对联,上下联分别吟咏两种事物,往往是绝不相关的两种事物。如下一副;“

难凭只手擎南宋;
能使双眸复大明。

    上联咏文天祥,下联咏眼镜,可谓风马牛不相及。而形式上字字可对。又如下一副:

独断专行人骂尔;
多愁善感世怜伊。

    上联是说希特勒,下联则是讲林黛玉。可谓相去万里。

    三是无情对。徐珂《清稗类钞》把这类对联叫“流水联”。称它为“对联仅对字面,而命意绝不相同者”。无情对要求字面对仗,至于内容,相去愈远,便愈成佳作。清朱彭寿的《旧典备征》载:张之洞一次在北京陶然亭设宴,即席以“陶然亭”为上联,请众宾客作无情对。礼部左侍郎李文田笑曰:“若要无情,非阁下姓名莫属矣。”以“张之洞”对“陶然亭”,从内容上看毫不相干。前者是人名,后者是地名。但从字面上看,却是字字铢两悉称。“张”对“陶”,既是姓氏相对,又是动词对动词;“然”对“之”,虚词对虚词,而“亭”对“洞”,则是风景名词术语相对。

    无情对可谓把“对而不联”推向了极致。

    四是部分集联。集联自然应当是以“对而且联”为佳,如《巧对录》载宋人林震的一副集联:“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对仗工绝,内容也是珠联璧合。但也有不少集联,追求的是形式上的对仗工稳,至于内容上的关联则没有顾及。由于集联不同于原创对联,能作到对仗工整已属不易,内容上关联的欠缺则是可以理解的。宋代周紫芝《竹坡诗话》中记载,王安石读白居易《琵琶行》,拈出其中“江州司马青衫湿”一句作对,想了很久没有结果。于是去请教蔡天启。蔡天启说:怎么不对“梨园弟子白发新”呢?以“梨园弟子白发新”对“江州司马青衫湿”确实非常工稳绝妙,这一句也是白居易的诗句,是他的另一首长诗《长恨歌》里的。但这句诗与“江州司马青衫湿”又有什么关系呢,两者合起来又表达了这样一个完整的意义呢,确实没有。再举当代有人集毛泽东诗词联:

天兵怒气冲霄汉;
帝子乘风下翠微。

    上联写打仗,下联讲的是一个神话故事,内容上谈不上有什么紧密联系,但因为是集句,集的都是毛泽东的诗词名句,对仗如此之工巧,已属难能可贵。

    五是部分游戏性对联。游戏性对联主要是一种语言斗智和文字游戏,追求的是对得工、对得巧,至于内容上的联系,一般不在考虑之列。因此,游戏性对联大多是“对而不联”的。这类对联例子甚多,不胜枚举。《中国楹联报》曾出一上联征对:

行人应走人行道;

很快有读者应征;

产妇须上妇产科。

    上联告诉人们要遵守交通规则,下联则是提倡医院分娩。但因为这是一副游戏性对联,内容关联无须深究。关键是,上下联对仗工稳,浑然天成,

 

第三种类型:“联而不对”型。

    这种对联和“对而不联”相反,字面不怎么对,而内容有绝妙可通处。相传明代哲学家陈琛少时,其父老友出联云:“老虎”,小陈琛对曰:“海蜇”。老世伯谓其不对。小陈琛辩解说:“‘老虎’乃‘山君’,‘海蜇’称‘水母’,‘水母’对‘山君’,不对吗?”老世伯顿时语塞。以“海蜇”对“老虎”,无疑是典型的“联而不对”。

“联而不对”还包括如下几种特殊的对联:

    一是少字对:众所周知,上下联字数相等是一副对联的起码要求。但少字对却上下联故作字数不等。如大家熟悉的讽刺袁世凯的一联:

袁世凯千古;
中华民国万岁。

    无独有偶,《中国楹联报》1999年10月23日唐祖闳文章《对联要素刍议》中说,有一位富商,已是花甲之年,却娶了一位妙龄女子。大办筵席庆贺。有人书赠了如下一联:

红颜配老翁,妙;
知己成佳偶,堪欢!

    宾客见了,哄然大笑:这是什么对联?上边六个字,下边七个字,不对称呀!不料富翁说道:不对称就好!如果要对称,我们老夫少妻,怎能喜结良缘?

二是同字对:重字为对联对仗之大忌,但同字对却是上下联全部重字。如明人徐渭一联:

好读书不好读书;
好读书不好读书。

    上下联字字雷同,完全一样,但上下联又不一样。上联说:好(hǎo)读书不好(hào)读书。下联说:好(hào)读书不好(hǎo)读书。对联意思很明白:年轻时耳聪目明,精力充沛,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却不爱好读书;到老了,想读点书,却耳聋眼花,体力不支,不能好好读书了。

    相传清朝纪晓岚曾送给一个铁匠一副一言联:

酉:
酉:

    上联是个“酉”字,下联还是“酉”字,而且这“酉”字怎么说也与打铁无关。铁匠自然不明所以。纪晓岚解释道:“上联正看,是你的打铁砧;下联横过来看,是你的风箱”,铁匠这才恍然大悟。

    三是缺字对。清咄咄夫《一夕话》载旧时一知府与一童子的对句:

童子六七人,毋如尔狡;
太守二千石,莫若尔

    下联童子故意留一个字不说,知府问是何字。童子云:“给我赏钱,则是‘廉’字,不给则为‘贪’字。”有的缺字用“?”代替。1948年3月,南京政府召开国民党代表大会,中央大学教授乔大壮撰写的一副嘲讽联:

费国民血汁已?亿;
集天下混蛋于一堂。

    上联的一个“?”是说南京政府盘剥了人民多少资财,本来就是一个未知数,不得而知。

    关于“联而不对”,需要指出两点;第一,这种“不对”只是部分不对,大体上的对仗还是存在的;第二,这种“不对”是有意破格,是一种独特的表现手法。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如上讽刺袁世凯联,从结构上看,应该是“袁世凯”对“中华民国”,“千古”对“万岁”。但“袁世凯”与“中华民国”字数不等,根本不对。是作者不懂对联吗?当然不是。原来作者的意思是:袁世凯是窃国大盗,他对不起“中华民国”!

 

    综上所述,得出两点结论:

    一、对联中存在“对而且联”、“对而不联”、“联而不对”三种类型确实是一个客观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它说明了对联这种文体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这个问题,事实上前人早已注意到了。清代清代梁章钜《巧对录·序》云:“余辑《楹联丛话》,多由朋好录贻,而巧俪骈词,亦往往相连而及。余谓是对也,非联也,语虽通而体自判。” 所谓“是对也,非联也”,即是明确将“对”与“联”有所区分。“对”即相当于本文所说的“对而不联”,而“联”则应指本文所说的“对而且联”。“对”偏重于对仗奇巧,带文字游戏性质,上下联内容一般没有连贯性。而“联”则应该上下联完整地表达出某种含义的文体形式。

    二、从上面三种类型的对联看,第一类,要求形式对仗且联义相关;第二类,要求形式对仗,但不要求联义相关;第三类,要求联义相关,但形式对仗可以破格。可见,对仗是对联最基本的格律。至于联义相关,它是一副完整标准对联中不可缺少的要素,但并非对联最基本的格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