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 《饮水词》

第二辑

四和香

　　麦浪翻晴风飐柳。已过伤春候。因甚为他成僝僽？毕竟是春迤逗。红药阑边携素手。暖浯浓于酒。盼到花铺似绣。却更比春前瘦。
　　【校】词牌名汪刻本作《四犯令》。上片‘迤逗’袁刻、汪刻本作‘拖逗’。下片‘盼到花铺’袁、汪两刻本作‘盼到园花铺’多一‘圆’字。

　　

海棠月·瓶梅

　　重檐淡月浑如水。浸寒香、一片小窗里。双鱼冻合，似曾伴、个人无寐。横眸处，索笑而今已矣。
　　与谁更拥灯前髻。乍横斜、疏影疑飞坠。铜瓶小注，休教近、麝炉烟气。酬伊也，几点夜深清泪。
　　【校】词牌名《昭代词选》、汪刻本作《月上海棠》。

　　

金菊对芙蓉·上元

　　金鸭消香，银虬泻水，谁家夜笛飞声。正上林雪霁，鸳甃晶莹。鱼龙舞罢香车杳，剩尊前、袖掩吴绫。狂游似梦，而今空记，密约烧灯。
　　追念往事难凭。叹火树星桥，回首飘零。但九逵烟月，依旧笼明。楚天一带惊烽火，问今宵、可照江城。小窗残酒，阑珊灯炧，别自关情。
　　炧，残烛余烬
　　【校】上片‘夜笛’《瑶华集》、袁刻、汪刻本作‘玉笛’。‘鱼龙舞罢香车杳’《瑶华集》作‘风箫声动鱼龙舞’，‘剩尊前、袖掩吴绫’作‘偏天街月影如冰’，‘掩’汪刻本作‘拥’。‘狂游似’《瑶华集》作《幽欢疑》；‘空记’作‘犹记’；‘密约’作‘嫩约’’。下片‘飘零’《瑶华集》作‘堪惊’；‘楚天一带惊烽火，问今宵、可照江城’作‘锦江烽火连三月，与蟾光，同照神京’，‘别自关情’作‘红泪偷零’。

　　

点绛唇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校】汪刻本有副题《对月》。

　　咏风兰
　　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争奈秋如许。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校】副题张刻本作《题见阳画兰》。下片‘争奈’汪刻本作‘怎耐’。

　　寄南海梁药亭
　　一帽征尘，留君不住从君去，片帆何处。南浦沈香雨。
　　回首风流，紫竹村边住。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粱鸿侣。

　　黄花城早望
　　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
　　对此茫茫，不觉成长叹。何时旦。晓星欲散。飞起平沙雁。

　　小院新凉，晚来顿觉罗衫薄。不成孤酌。形影空酬酢。
　　萧寺怜君，别绪应萧索。西风恶。夕阳吹角。一阵槐花落。

　　

浣溪沙

　　消息谁传到拒霜，两行斜雁碧天长。晚秋风景倍凄凉。
　　银蒜押帘人寂寂，玉钗敲竹信茫茫。黄花开也近重阳。
　　【校】词牌名汪刻本作《浣沙溪》，下同。

　　雨歇梧桐泪乍收。遣怀翻自忆从头。摘花销恨旧风流。
　　帘影碧桃人已去，屧痕苍藓径空留。两眉何处月如钩。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较书人。
　　【校】下片‘可耐’汪刻本作‘可奈’。‘花底’袁刻、汪刻本作‘花下’。‘较’汪刻本作‘校’。

　　泪浥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能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画，罗衣不奈水沉香。遍翻眉谱只寻常。
　　【校】上片‘那能’《昭代词选》、汪刻本作‘那更’。下片‘金碧画’张刻本、《昭代词选》作‘金碧尽’。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睡起惺惚强自支。绿倾蝉鬓下帘时。夜来愁损小腰肢。
　　远信不归空伫望，幽期细数却参差。更兼何事耐寻思。

　　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蘋洲。西风听彻采菱讴。
　　沙岸有时双袖拥，画船何处一竿收。归来无语晚妆楼。

　　脂粉塘空遍绿苔。掠泥营垒燕相催。妒他飞去却飞回。
　　一骑近从梅里过，片帆遥自藕溪来。博山香烬未全灰。

　　五月江南麦已稀。黄梅时节雨霏微。闲看燕子教雏飞。
　　一水浓阴如罨画，数峰无恙又晴晖。溅裙谁独上渔矶。
　　下片‘溅裙’袁刻、汪刻本作‘湔裙’。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今年。
　　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校】江刻本有副题‘西郊冯氏园看海棠，因忆香严词有感’。上片结句‘今’字下汪刻本有双行小字校‘经’。下片‘才著’汪刻本作‘疑著’。‘几丝柔绿乍和烟’汪刻本作‘晚风吹掠鬓云偏’，又有双行小字校‘几丝柔柳乍和烟’，将底本‘绿’字作‘柳’，‘乍’字《草堂嗣响》作‘又’。

　　咏五更，和湘真韵
　　微晕娇花湿欲流。簟纹灯影一生愁。梦回疑在远山楼。
　　残月暗窥金屈戍，软风徐荡玉帘钩。待听邻女唤梳头。

　　伏雨朝寒愁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五字诗中目乍成。尽教残福折书生。手挼裙带那时情。
　　别后心期和梦杳，年来憔悴与愁并。夕阳依旧小窗明。

　　欲寄愁心朔雁边。西风浊酒惨离颜。黄花时节碧云天。
　　古戊烽烟迷斥堠，夕阳村落解鞍鞯。不知征战几人还。
　　【校】上片‘离颜’《草堂嗣响》、汪刻本作‘离筵’。

　　记绾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便无风雪也摧残。
　　青雀几时裁锦字，玉虫连夜剪春幡。不禁辛苦况相关。
　　【校】《瑶华集》有副题‘欲别’。上片‘记绾’《瑶华集》作‘折得’；‘自此’作‘从此’，‘便无风雪也摧残’作‘天将离恨老朱颜’。下片‘裁锦宇’《瑶华集》作《传锦字》，‘玉虫连夜’作‘绿窗前夜’，‘不禁’作‘愁他’，‘况相关’作‘梦相关’。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沈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
　　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
　　【校】下片‘枕函偏’汪刻本作‘枕函边’。

　　莲漏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雨湿红绡。那将红豆记无聊。
　　春色已看浓似酒，归期安得信如潮。离魂入夜倩谁招。
　　【校】上片‘红绡’《国朝词综》、汪刻本作‘轻绡’。‘记无聊’汪刻本作‘寄无聊’。

　　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马嘶声。深秋远塞若为情。
　　一抹晚烟荒戍垒，半竿斜日旧关城。古今幽恨几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