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 《饮水词》

第九辑

雨中花·送徐艺初归昆山 

　　天外孤帆云外树。看又是春随人去。水驿灯昏，关城月落，不算凄凉处。 
　　计程应惜天涯暮、打叠起伤心无数。中坐波涛，眼前冷暖，多少人难语。 
　　【校】副题袁刻本无‘徐’字。 

　　
临江仙 

　　丝雨如尘云著水，嫣香碎拾吴宫。百花冷暖避东风。酷怜娇易散，燕子学偎红。
人说病宜随月减，恹恹却与春同。可能留蝶抱花丛。不成双梦影，翻笑杏梁空。 
　　【校】上片‘碎拾’汪刻本作‘碎入’。‘吴宫’张刻本作‘吴官’。 　 

　　长记碧纱窗外语，秋风吹送归鸦。片帆从此寄天涯。一灯新睡觉，思梦月初斜。
便是欲归归末得，不如燕子还家。春云春水带轻霞。画船人似月，细雨落杨花。 
　　【校】《瑶华集》有副题‘无题’。上片‘碧纱窗’《今词初集》、《词汇》、《瑶华集》、《词雅》作‘曲阑干’。‘秋风吹送归鸦’《今词初集》、《词汇》、《瑶华集》、《词雅》作‘西风吹逗窗纱’。‘新睡觉’《百名家词钞》作‘初睡觉’。 

　　塞上得家报云秋海棠开矣，赋此 
　　六曲阑干三夜雨，倩谁护取娇慵。可怜寂寞粉墙东。已分裙衩绿，犹裹泪绡红。
曾记鬓边斜落下，半床凉月惺忪。旧欢如在梦魂中。自然肠欲断，何必更秋风。 
　　【校】副题《草堂嗣晌》只作‘海棠’二字。上片‘三夜雨’《词雅》作‘三伏雨’。 

　　谢饷樱桃 
　　绿叶成阴春尽也，守官偏护星星。留将颜色慰多情。分明千点泪，贮作玉壶冰。
独卧文园方病渴，强拈红豆酬卿。感卿珍重报流莺。惜花须自爱，休只为花疼。 

　　卢龙大树 
　　雨打风吹都似此，将军一去谁怜。画图曾见绿阴圆。旧时遗镞地，今日种瓜田。
系马南枝犹在否，萧萧欲下长川。九秋黄叶五更烟。只应摇落尽，不必问当年。 
　　【校】上片‘曾见’汪刻本作‘曾记’。下片‘只应’汪刻本作‘止应’。 

　　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夜来带得些儿雪，冻云一树垂垂。东风回首不胜悲。叶干丝未尽，未死只颦眉。
可忆红泥亭子外，纤腰舞困因谁。如今寂寞诗人归。明年依旧绿，知否系斑骓。 
　　【校】上片‘夜来带得些儿雪’袁刻、汪刻本作‘带得些儿前夜雪’。 

　　寄严荪友 
　　别后闲情何所寄？初莺早雁相思。如今憔悴异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梁溪。匆匆刚欲话分携。香消梦冷，窗白一声鸡。 
　　【校】上片‘闲情’《昭代词选》作‘相思’。 

　　永平道中 
　　独客单衾准念我，晓来凉雨飕飕。缄书欲寄又还休。个侬憔悴，禁得更添愁。
曾记年年三月病，而今病向深秋。卢龙风景白人头。药炉烟里，支枕听河流。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宇，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鬓云松令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校】词牌名《草堂嗣响》、《词雅》无‘令’字；《词汇》、《昭代词选》汪刻本作《苏暮遮》。上片‘花径’《昭代词选》作‘花底’。‘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草堂嗣响》作‘铲地东风，彻夜梨花瘦’。下片结句两‘时’字《草堂嗣响》均作‘初’。 

　　咏浴 
　　鬓云松，红玉莹。早月多情，送过梨花影。半饷斜钗慵末整。晕入轻潮，刚爱微风醒。 
　　露华清，人语静。怕被郎窥，移却青鸾镜。罗袜凌波波不定。小扇单衣，可耐星前冷。 
　　【校】上片‘半饷’袁刻本、汪刻本作‘半响’。 

于中好 

　　独背斜阳上小楼。谁家玉笛韵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 
　　惊节序，叹沉浮。穠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校】词牌名《昭代词选》、汪刻本作《鹧鸪天》。上片‘斜阳’张刻本、《昭代词选》、汪刻本作‘残阳’。下片‘华’《昭代词选》作‘花’。 

　　雁帖寒云次第飞。向南犹自怨归迟。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 
　　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宵照别离。 
　　【校】词牌名《瑶华集》、《草堂嗣响》、《昭代词选》、汪刻本作《鹧鸪天》。《瑶华集》有副题‘离思’。上片‘雁帖’《草堂嗣响》作‘雁贴’。‘向南犹自怨归迟’《瑶华集》作‘飘零最是柳堪悲’，接下‘瘦马’作‘匹马’。‘西风扑鬓时’《瑶华集》作‘残阳雨过时’；‘鬓’字《草堂嗣响》作‘面’；‘西’字《昭代词选》作‘秋’。下片‘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鸟啼’《瑶华集》作‘魂黯黯，思凄凄，如今悔却一枝栖’；接下‘凭’作‘从’。‘宵’袁刻本、汪刻本作‘朝’。 

　　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 
　　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 
　　【校】词牌名《草堂嗣响》、《昭代词选》、汪刻本作《鹧鸪天》。上片‘孤枕梦边城’《草堂嗣响》作‘孤枕梦难恁’；《昭代词选》作‘孤枕枕边城’。 

　　谁道阴山行路难。风毛雨血万人喧。松梢露点沾鹰细，芦叶溪深没马鞍。 
　　依树歇，映林看。黄羊高宴簇金盘。萧萧一夕霜风紧，却拥貂裘怨早寒。 
　　【校】词牌名汪刻本作《鹧鸪天》。上片‘鹰细’汪刻本作‘鹰绁’。 

　　小沟园林寂不哗。疏篱曲径仿山家。昼长吟罢风流子，忽听楸枰响碧纱。 
　　添竹石，伴烟霞。拟凭尊酒慰年华。休嗟髀里今生肉，努力春来自种花。 
　　【校】词牌名《瑶华集》、汪刻本作《鹧鸪天》。《瑶华集》有副题‘小园’。上片‘昼长’《瑶华集》作‘春窗’；‘忽听楸枰响碧纱’作‘‘一鸡声中日上纱’。下片‘体嗟髀里今生肉’《瑶华集》作‘休言筋肉俱驽缓’，‘努力春来’作‘尝向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