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
九十二、陈宦求和与四川独立

    四川的北洋军都不肯替袁出力死战,士气也很低落,因此在战线上袁军虽压倒多数,
超过护国军,可是只能打成一个平手,除了陈宦和蔡锷有信使互通款曲外,冯玉祥也曾
先后两次派人和蔡锷接头,表示决心响应起义,愿意联络在四川的北洋军采取一致行动,
他主张袁下台后推举冯国璋继任总统。蔡叫冯先劝陈宦宣布独立。张敬尧也有信给蔡,
申述个人的主张,表示决不为项城一人争总统。蔡也是叫他宣布独立,用行动来证明。
他回答说要集合各军代表在泸州举行一次会议,以求一致。
    陈宦请蔡锷停战书如下:
    “云南此次起事,全国皆知,原由爱国起见,并无丝毫个人恶感。兹者帝制经已取
消,公等目的亦已达到,而大局尚岌岌不可终日,凡以国事为前提者,即当设法维持。
蔡公爱国达士,想亦与表同意。兹请通示前敌,暂行停战,以便双方讨论善后办法。敝
处亦当分示北军长官,立即停战。素仰我公大公无私,谅能不趋于个人感情作用,有以
教我。其余详细办法,已面嘱敝处代表,亲赴台前,面述一切。”
    蔡锷复陈宦书:
    “敬诵大函,得领宏教,不胜钦佩。所云此次云南起事,特为护国起见,诚然诚然。
当时锷等以为起事之后,可用军事上之态度,表示国人反对帝制之意。如袁氏而良心不
昧,即当俯从民意,中止帝制行动。讵料袁氏并无悔祸之心,竟又调派大军南下,以实
行武力压制。以为如此,则真正之民意,可以被其压倒,而帝制可成功。因此致令生民
涂炭,将士丧亡,举国骚然,四民失业。袁氏岂能辞其咎耶!及见人民反对日烈,帝制
终无成功之望,始不得已勉行取消。论者以为袁氏至此必能退位以让贤者,乃复尸位不
去,此非吾人所能解者。试问袁氏居此失败地步,能否掌执国家大权,操纵如意。即使
能之,又试问袁氏尚有何面目以见国人。今姑将道德廉耻暂置勿论,又试问当此纪纲法
律、对内对外之威信,荡然扫地之秋,袁氏焉能举国中之有才有德者以供其指挥耶?袁
氏独行五年于此,试问成效何在?据吾人所闻,袁氏屡次布告国人,自谓当初不欲再入
政界,因辛亥时迫于公义,国人之请,不得已始出肩任国家大事,以尽爱国爱民之苦衷。
兹者举国国民,同声要求袁氏退位,为袁氏计,亦只有自行卸职之一途,始不与其所谓
爱国爱民之宗旨相抵触。否则帝制今虽取消,焉知将来不死灰复燃。请问我公果有何等
担保足以取信国人耶?或者以为袁氏退位,不免有新发生之竞争,致使国家趋于危境。
锷则以为大谬不然。袁氏果能退位,继位问题不当以武力解决,应以法律解决之。《约
法》不云耶,若遇总统退位,则其责任职权,当以副总统继续肩任。袁氏果去,则黎副
总统照法律上应继其后。同时应按《约法》,召集国会,另行选择正式总统,当不至生
若何纷争也。”
    北京政事堂亦有电给护国军,请求停战。电云:
    “急。永宁毕节探送蔡将军、云南唐将军、南宁陆将军、贵阳刘护军使鉴:顷帝制
发生,实非元首本意。当日群言蜂起,元首尚认为不合时宜。乃中外有力之人,群相推
戴。诸公亦同在赞成之列,勉强承认,并未正位。滇省发难,致动干戈,元首既有罪己
之文,吾辈亦负罔上之责,即诸君以为共和不宜改变,初亦可直言无隐,弭患无形,迨
事发而舒之以兵,已伤国家元气。大总统不忍生民之祸,且深体诸君维护共和之忱,下
令撤销,痛自引咎。在诸君目的已达,帝制永无复活之期。而外顾大势,内顾民生,渔
利纷乘,哀鸿遍野,阋墙御侮,正在此时。若以爱国始,而以祸国终,诸君明达,当不
其然。务望诸君罢兵息民,恢复原气,则中外舆论,亦以为诸君大公元我,确有诚意捐
除成见,自感召天和。若于撤销帝制之后,逞忿不已,相持太急,祸及同根,则非特拥
护共和之功不能建,恐亡国之祸亦将随之。辛亥以还,八方云扰,危者复安,伊谁之力?
此是平心之论,非阿好之言。禹、汤圣人,不免罪己。诸君宁不念国际地位,人民惨状,
而忍忘同舟共济之义,蹈抱薪救火之讥乎?倘必张脉偾兴,不为平情酌理,则瘠牛愤豚,
惟力是视。为丛驱雀,为虎作伥,诸君又何利焉?国之存亡,匹夫有责,转祸为福在诸
君一念之间耳!柄势不可再沦,民心不可再涣,唯诸君实图利之!政事堂统率办事处。”
    蔡锷复北京政事堂电:
    “帝制撤销后,二庵派员持条件来商,首言仍戴袁项城为总统,再以他条防微杜渐,
冀可从速弭祸,维持调护,深佩苦衷。国势至此,若可以宁人息事,万不忍再滋纷扰。
耿耿此心,尽人而同。惟兹事体大,有应从长计议者。以法理言,项城承认帝位时已有
辞退总统之明令,是国会选举之效力,已无存在。此时继续旧职,直无根据。世岂有未
经选举之总统,此而囫囵吞过,尚复成何国家?以情势言,项城身为总统,不能自克,
及承认帝位,又不能自坚。一人之身,数月之间而号令三擅,将威信之谓何?此后仍为
总统,纵使指天誓日,亦无以坚人民之信。则种种防闲之要求,自为理所应有。上下相
疑,如防盗贼,体统何在?政令难行,此征诸内情而决其不可者也。(中略)故以二庵
条件,分头电商滇、黔、桂、粤各省,皆严词峻拒。海内外名流函电纷驰,语尤激愤。
人心如此,项城尚何所恋乎?今有识者,皆谓项城宜退,遵照《约法》,由副总统暂摄,
再召国会,依法改选。此时更公推东海(徐世昌)、芝老(段祺瑞)、华老(冯国璋)
分任枢要各职,于法理事势,两无违碍。计今日大事所赖于项城者,黄陂、东海、芝老、
华老诸公亦优为之,其致疑于项城者,黄陂诸公举皆无有。是项城退,万难都解。速弭
祸乱之法,更无逾于此者。人生几何?六十老翁以退而安天下,尚复何求。缅怀让德,
常留国人不尽之思。追念前功,犹为民国不祧之祖!若复着恋不决,坐待国人尽情之请,
彼时引退,则逼迫强制,终累盛德。不退则再动干戈,又为戎首。二者必居一。于此为
国家计,为项城计,并恳诸公合词规谏,勿昧先机。锷于项城多感知爱,惓惓忠言,盖
上为天下计,亦下以报其私。惟诸公鉴察。”
    陈宦和蔡锷在磋商停战时,也交换对大局的看法,陈主张袁下野后采行联邦制,在
冯、段、徐三人中推选一人为总统。同时他认为目前对峙的僵局,不是北洋军和护国军
的问题,而是袁个人和护国军的问题,袁是可以打倒的,而北洋派仍是一个强大的军事
集团,所以如果此时护国军对袁的压迫过分,迫使北洋派因要争面子而与袁重行团结起
来共同对付反对派,则是一件失策的事。所以陈建议暂进保留袁的总统以稳定北洋派,
以待袁被北洋派的遗弃,因自袁洪宪称帝后,他已一天比一天和北洋派分家了。他的这
个见解,当时很多人都有同感,所以当陈宦和蔡锷进行地方性的停战议和谈判时,他向
蔡也曾提出维持袁的总统地位这一条款,这当然不为护国军方面所接受。
    蔡则劝陈宦先宣布独立,陈表示有困难,事实上也真有困难。四川的部队庞杂,有
地方部队,也有北洋部队,陈本人无力统御,事权不一,自己没有可用之兵,不过所有
在四川的袁军都有一个共同的厌战、畏战心理,不希望再打下去。因此陈宦向蔡锷提出
停战的原则,把政治问题留待以后再商,先行停战一个星期,自3月31日到4月6日,由陈
宦派旅长雷飚赴永宁和蔡总司令接洽,叙府方面袁军亦托美国教士到横江向刘云峰梯团
长要求停战。在停战的一个星期中,蔡锷规定了停战规约四条:
    (一)两军暂宁原线,无论大小部分不得乱出部哨外袭,倘如违约冒进,格杀无论;
    (二)军使及信差出入,以两军高级长官所指定之道路为限,军使除特别许可外,
以两地为限,但不得携带军器,军使以两尺见方之白旗为标帜,如军使无故图害者,依
刑律治罪;
    (三)凡有着军服携带器械,徘徊于两军步哨线之内者,准予射击或擒捕;
    (四)此次停战自四月七日起到五月六日止。
    5月6日期满后,又展期一月,由5月7日到6月6日。
    在这期间陈宦先将叙府让出,由护国军进驻。
    陈宦虽然受袁特达之知,可是他在四川也有他的苦恼,他和北洋系存在着很大的矛
盾,第一:北洋系的军人们把陈看做外围,北洋大门开了陈宦在门内,北洋大门关闭的
时候,陈宦却在门外了,这就是把陈不当作自己人看待;第二:洪宪帝制的新贵们也没
有把陈当做自己人,陈在四川,对北京帝制活动几乎完全未参加;第三:当陈在北京拜
受新命时,袁曾面许陈,不久即派陈总揽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军事,可是在他上任后
不久,袁就派河间人张联棻为陈的参谋长,以取代湖北人刘一清,这就是说明袁对陈并
不放心,所以派一个与陈毫无关系的人来做他的参谋长;第四:袁决定对云南用兵后,
乃派曹锟督师入川,任令发表时,陈一点也不知道,在陈心中自然起了很大的变化,他
认为自己在袁皇帝心目中已经不够亲信了,即使打退了护国军,四川将军一席也要拱手
让给别人。由于那么多的矛盾,陈宦这时心情的苦闷和不安是可以想见的。他曾对他的
亲信左右说:“松坡不是一个轻举妄动的人,他已经举义,自有他的布置,听说老头子
(指袁世凯)也有彼直我曲的表示,看起来云南举义的这个问题不是很容易解决的。”
    因此,自护国起义后,陈所表现的,是消极应付态度,蔡锷因为和他是好友,所以
曾打电报劝他响应独立,陈答复是:“事权不一,环境困难”。陈无论公私函电和谈话,
对蔡锷始终保持一种“似友非敌”的态度,从不攻击蔡或谩骂蔡。
    陈对蔡似友非敌,对袁则不拥不反,他不反袁,是因为有“受恩深重”的观念,不
拥袁是因为袁已把他当作外人。
    陈的参谋长刘一清被袁派张联棻取代后,先任高等顾问,不久又派为前敌总指挥,
成都全城文武官员饯之于城外望江亭。望江亭因有薛涛井而出名。四川将军署秘书胡鄂
公独不参加,胡在四川组织反袁活动,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天晚上陈宦在将军署和幕僚
们谈天,胡忽然走来向陈告别说:“二先生,我明天回湖北了。”陈说:“怎么?你也
要辞职吗?”胡说:“息影家园,耕田课侄,免得将来变成一个为虎作伥的人。”陈为
之默然。有顷,陈把胡拉入房内,用手往后面一指,凄然说:“我只有一位老母,一个
残废儿子。天晓得,我如果为一人一姓的臣仆,他们……”说至此已经泪下不能成声了。
胡说:“今天不是已经派兵去打蔡锷了吗?”陈说:“我的兵力共有三个混成旅和一个
卫队团,除伍玉亭(祥桢)而外,都不可靠。你的意思很好,明天找几位同事开会谈谈。”
第二天,胡与将军府秘书张轸、邓文瑗(蓝天蔚岳父)、何积祐(何子贞之孙)等在陈
的小书房开会,陈说:“北京城玩的猴戏,老头子也觉得有名不正言不顺之感。松坡沉
着知机,不是轻举妄动之人,我们目前有三条路:一立即宣布独立;二先疏通川军第一
师师长兼重庆镇守使周骏和第二师师长刘存厚然后独立;三派人先联络冯华甫、汤铸新
再发动。”大家赞成走第三策。
    陈宦打算脱离袁,其步骤很稳健,他派秘书胡鄂公到湖南和南京试探一下湖南的汤
芗铭和南京的冯国璋态度如何。
    5年2月10日,胡鄂公由成都出发,昼夜兼程,三天半走了1020公里的山路到重庆,
改乘小船,历时四天到了宜昌,再转船前往汉口。抵汉口后和陈裕时、黄保昌、王孝贞
相晤,大家商议如何窥探汤芗铭的态度,推陈裕时赴长沙访汤,因陈和汤私交颇厚也。
    陈抵长沙后,径赴将军署谒汤,汤在大客厅接见陈,陈谈到云南独立讨袁,以及四
川和南京一般空气,只见汤灰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会儿猛吸纸烟,一会儿又站起
来绕着檀香木的桌子打磨磨转,久久沉思,不发一言。汤芗铭在湖南杀人甚多,翻面无
情,有汤屠户的混号,陈素知汤毛病,见了他这个模样,吓得魂不附体,三十六着走为
上着,急忙打退堂鼓,赶快转圜说:“铸新,我们是无话不说,听不听由你,你不欢喜
这些话,只当驴鸣、犬吠如何!”汤一听陈这话,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慢吞吞地说:
“你好不好到上海找大家兄一谈!”
    提起汤芗铭的大哥也是个著名人物,他就是辛亥武昌起义时担任湖北咨议局议长的
汤化龙。自云南倡义以来,汤化龙不断有电报给汤芗铭,劝他独立,而汤芗铭却犹豫不
决,他的困难是——一方面是君恩深重;一方面是手足情长,使他左右为难。他在湖南
虽有励精图治之心,可惜杀戮过重而失去湘人爱戴。
    陈裕时有了这句话,于是赶回汉口报告了胡鄂公,胡乃转程先赴南京,找到了冯国
璋的女婿陈之骥,联合冯国璋侄儿冯家祐,由他们陪胡往见冯。胡以陈宦代表身份表示
陈是唯冯马首是瞻,冯却不作正面答复,只是顾左右而言它。冯这时处境当然很困难,
无论从道义上或是情感上要他宣布反袁,是不可以的。这正如袁当年始终不说反清的话
一样。
    可是当胡和冯多见几面,倾谈投机后,渐渐地冯也大发牢骚,他说“项城左右都是
狐群狗党,逢君之恶的人。真正爱护他的部属反而排之门墙之外,像我今天处境如此困
难,就是因为项城把我冷落一边。你可知道项城的来历吗?”冯乃提及西山十戾和书僮
献茶的故事。胡这时乘机说:“二先生(即陈宦)和我约定,只要上将军(指冯国璋)
同意,由上将军署发一密电,他就宣布独立了。”冯把桌子一拍,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地
说:“你的电报呢,拿来我替你发好了。”
    胡发了陈宦的电报后,乃赴上海和汤化龙见面,把陈裕时赴湘的经过向汤详陈。胡
说:“二先生的独立已不成问题,四先生(指汤芗铭)不独立太不成话,大家都是湖北
人,湖北人不能不争人格!”汤化龙听了很同情,连声说:“真是不成话,到了这时候
还如此糊涂,我把你在南京接洽的经过情形打电报给他,不怕他不独立。”
    当南京会议在吵闹不休时候,四川起了变化。前面曾说过,陈宦和蔡萼两人关系,
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两军相峙的局面是不战不和,似战似和。从3月下旬起陈和蔡就是
停战,而陈认为他不能贸然倒袁,他和袁的关系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袁拔识他
为四川将军,叫袁克定和他拜把兄弟,他离开北京时又令军政要人举行盛大欢送,这都
让陈受恩深重;但陈也知道袁这些都是手法奸雄笼络人的手法,何况如袁和唐绍仪那么
深的关系,一翻脸就成仇,如袁和赵秉钧那么厚的关系,最后赵却死得不明不白,则陈
宦的份量在袁心目中又何如呢?陈不是轻举妄动的人,他需要连络江苏的冯国璋和湖南
的汤芗铭以为呼应。4月间,冯的态度已经日趋明朗,且发出了劝袁退位的铣电,因此5
月3日他便打电报给袁说:“元首若允退位,其优待条件当与各疆吏力争。”
    这时,不但冯国璋主张袁退位,段祺瑞也表示赞成。段根据陈宦的建议拟定了优待
袁的办法六条:一、往事不追;二、公民权不褫夺;三、私产不没收;四、居住自由;
五、全国人民予以应有的尊敬;六、民国政府给以岁费十万元。袁看了这些条件,还伪
装不在乎的样子说:“好,很好,我退位不成问题,你们哪一天商定了善后办法,我就
哪一天搬到颐和园去休养。”
    5月22日陈宦把几天前已拟好但未发出的电报发了出去,这是迫袁致死的最重要一份
电报,略云:
    “宦于江日径电项城,恳其退位,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鉴此忱悃,回易视听,
当机立断,解此纠纷。乃复电传来,则以妥筹善后之言,为因循延宕之地。宦窃不自量,
复于文日为第二次之忠告,谓退位为一事,善后为一事,二者不可并为一谈,请即日宣
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复电:则谓已交由冯华甫在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项城所谓
退位云者,决非出于诚意,或为左右群小所挟持。宦为川民请命,项诚虚与委蛇,是项
城先自绝于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项城告绝。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
系,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
    这个电报是邓文瑗起草的,“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一语是陈宦
加进去的。陈认为这表示只与袁断绝关系,而与北洋派没有断绝关系,其实这句话不仅
画蛇添足,而且断送了陈宦,想不到这个聪明人却因玩弄聪明而自误。因为北洋系的继
承人段祺瑞认为陈宦这句话太无心肝,恨之入骨,欲得之而甘心,幸别人缓颊始止,终
段之世,陈不见用。
    陈改称四川都督,任刘一清为参谋长,以修承浩(蔡锷所保)为民政厅长,胡鄂公
为四川宣慰使,熊克武为招讨军总司令。陈独立后,冯玉祥一旅开回成都,有电致曹锟
云:“军队皆国家之军队。现在川省业已独立,我辈只有听命于陈公,以尽军人之天职,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古训昭然,岂可忘忽。。
    陈宦与袁断绝关系一电被认为是袁的送终电,袁接到这个电报后竟气晕了过去,当
他醒转来时,脸上红得像炭火一样,眼中流下了几点英雄末路的眼泪,口中喃喃说:
“人心大变”。他把梁士诒召入公府,把陈电给梁看,一边说:“二庵厚爱我若此,夫
复何言?君为我电复,决意退位如何?”梁没有则声,袁乃亲自动笔写了一电发出:
    “昨见松坡致黎、徐、段电,请劝我退位。公谊私情,感佩交集,但尚未悉我心,
我厌问世,几不愿一朝居,再商诸重要诸公,担任善后,佥以兹事体大,且难轻放,内
忧外患,相逼而来,即有亡国之祸。我年近六十,艰难万状,尚有贪念,愚不致此。我
志已决,退位不成问题,所当研究,惟在善后,政府诸公,讨论多日,仍无结果。如不
顾善后,撒手即去,危亡立见,实不能忍心至此;且亦无术足以自拔。目下要点在速筹
善后之策,但有二三分抵担,不致立见危亡分裂,退位一议,即可解决,务望切商政府,
速定办法,力担责任,期早定局!希即熟筹,共同磋商如何?务祈严守秘密!电未尽言。”
    陈宦对袁的背叛,是袁最受打击的。自洪宪称帝后,袁日趋孤立,从叛亲离,然而
陈宦是袁最新提拔和亲信的人,陈竟敢和他个人断绝关系,因此他越想越气。5月24日再
发表一项申令,痛斥陈,大有食其肉,寝其皮之概,令文云:
    “据四川将军陈宦通电内称:‘江电恳大总统退位,乃复以妥筹善后为因循延宕之
地,文电请即日宣告退位,又以交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退位非出于诚意,因与大总统个
人断绝关系’各等语。本大总统之职位,由于全国国民选举而来,其应行离职各节,
《约法》定有专条,固非一部分军人所当要求,倘此端一开,则继任大总统者无论何人
何时,均得借端纠合数省军人举兵反抗,要求退位,恐变乱无已,将酿成墨西哥更张争
夺之惨祸;凡稍有人心,略知爱国者当不忍出此。所请与个人断绝关系事,现属大总统
地位,不能将予及大总统分而为二,亦犹之陈宦未经开缺前,亦不能将陈宦及将军分而
为二也,予现仍属大总统职位,照《约法》代表中华民国,与予之个人断绝关系,此非
巧弄文词所能掩其事实,蔑其法理……惟本大总统之萌退志,早在陈宦等尚未要求之前
迭与政要诸人密筹善后办法,佥谓对内对外,关系极重,稍有不慎,危亡随之。初六日
接陈密江电,当复以‘实获我心,但此间情形,必须布置善后,望速向政府密商办法,
切盼!’嗣见陈宦初六日电称:‘拟俟征求各省意见,推由冯上将军折衷办理’各等语。
续据陈宦二十日来电,转述蔡锷电文,并请早日宣告,适冯国璋等在南京约同十省代表
讨论大计,陈宦曾请推由冯国璋折衷办理,自应并交提议。乃复陈宦江电,令其速向政
府密商办法,切盼。而陈宦并不从速商办,反谓为因循延宕之地;陈宦自请折衷于冯国
璋,而又谓退位非出于诚意,矛盾其词,随意变幻,遂借口断绝关系,殊不可解。予德
薄能鲜,又日感困苦,极盼遂我初服之愿,决无贪恋权位之心。但各省征军数逾十万,
而沿江中外商桥麇集杂处,在在均须防护,尚有多数省份意见参差,各持极端主张,险
象四伏,原因复杂,若不妥筹善后,不顾而行,必致破坏分裂,恐扰乱倍蓰于今日。予
徒博高蹈之名,使国家受无穷之祸,固非我救国之本愿,尤自觉难以对我国民,故视善
后布置为国家存亡之关键,不得不切实筹商,一有妥善办法,予即远引休息,得卸艰钜,
讵非生平之大幸!……十五日南京各省代表讨论大计,曾于是日电饬冯国璋等切实讨论,
随时与政府会商妥善办法,各负责任,使国家得以安全,不致立见倾覆,迄今尚未接复。
总之,一人之荣辱甚微,国家之利害极重,本大总统素以救国为前提,在位一日,当尽
我一日之责任,断不敢逞一己之意气,徇一己之名誉,致国家受绝大之危险。事后自有
公论,亦不顾毁誉于一时,而恬退之志,本诸素怀,断无丝毫贪恋之心。陈宦远在成都,
情形隔膜,不知善后关系极重,殊为痛惜!已有令饬来京筹商善后,着即迅速启程,勿
稍延缓。此令。”
    同时,袁下令任命重庆镇守使、四川军第一师长周骏为重武将军,督理四川军务。
    陈宦的正式独立布告全文如下:
    “四川都督陈,为出示通告事:照得帝制发生以来,川民陷于水火之中,无所控诉,
至为痛心。本都督前曾一再电请袁总统退位,并宣示必达目的之决心,冀得和平解决,
免生民再蹈兵戈之苦。此本都督之苦衷,中外所共谅也。乃迁延至今,迄未得明确之答
复,是袁氏不念川民之疾苦,且先自绝于川。本都督因民之不忍,不能不代表川人与袁
氏告绝,于二十二日通电京外,正式宣布与北京袁政府断绝关系。袁氏未退位以前,以
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并依照民国元年官制,废除将军名号,改称都
督,即由宦暂任都督之职。至于地方安宁秩序,由本都督责成各该地军民长官,力任保
全之责。俟新任大总统正式选出,本都督即举川省以听命,并于其时解职归田,还我初
服。皇天后土,实鉴我衷。为此示谕川省军民,各安生业,万毋自相惊扰,贻害地方。
切切特示。中华民国五年五月二十二日。”
    事实上在此以前,陈宦和蔡锷在军事上已经密切策应,所以5月20日蔡即命令梯团长
刘云峰率何支队开赴叙府为陈宦支援,以便陈宣告独立。21日蔡再电告刘、雷两梯团,
令其归陈宦指挥调遣,以助其独立。迨22日陈宦正式宣布独立后,驰电蔡锷,以自身所
部力薄,乞予支援。蔡接电后除令刘梯团入驻叙府,雷梯团入驻自流井外,并派熊克武、
郑英所部义勇队分驻富顺南溪。
    24日蔡锷电陈宦云:
    “川既独立,则泸、渝各要地断不容有袁军横梗其间,自应设法处置,或令其去逆
效顺,与我取一致之行动;或照滇、桂对付龙军之法,勒令缴械,资遣回籍,二者不行,
亦惟有加以惩创后再行相机区处。现在×伍李三旅能否用以击曹?川军各部队能以对袁
军作战者其若干?滇、黔之师如对渝、泸作战,尊处能派若干部队助战,或只能派兵威
胁,遥作声援,现在川军及×伍李各旅心理若何?当能用命否?均希详细见示。”
    四川虽有陈宦独立,然而并不见得就太平,因为袁令周骏为四川将军,周骏奉令即
行,率兵西犯,进抵资州,陈宦派冯玉祥一旅的杨团予以抵御,蔡锷亦派左翼纵队合力
进剿。
    另一面,袁党的张敬尧仍是一支有力量的军队,因此蔡不断电张,促其率部宣告与
袁断绝关系,一方面请唐继尧继续增援部队和军火。张敬尧复电告蔡,拟召集袁军各代
表在泸会商,俾求一致行动。蔡因此更加警戒以防张的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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