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 诗词鉴赏 >> 江南讲记》 1-3 4-6 7-9 10-12 13-14

 

《江南讲记》

江南

1-3 4-6 7-9 10-12 13-14

七、读诗与欣赏

    我们学习诗词的写作,需要读大量古人和今人的作品。尤其需要大量地读和背诵古人作品。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读诗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读就可以的,而是要认真地学习。这学习的过程至少需要两步,第一步是读懂作品,第二步是要学会欣赏作品。
    一首诗放在我们面前,我们首先要读懂它。诗的表面意思是什么,它的中心思想或者主题是什么,它到底都讲了些什么。表面意思也许是容易理解的,可它还有什么深刻的思想意义或内涵,就不一定都能理解了。初学时,由于我们的认识水平有限,经验不多,会影响我们对前人作品的理解和认识。我们可以通过前人写的诗话、词话、理论文章以及赏析、评论文章,来帮助我们理解。当我们读过相当数量的作品以后,自己的阅读和理解能力便会逐步增强,也许我们可以适当地甩掉那些“工具”来独立地阅读和欣赏了。
    我们以杜牧的《赤壁》为例来说明读诗的过程。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读懂这首诗,我认为大致可以分这样三个步骤。
    首先,我们要理解它的表面意思:作者在赤壁古战场上偶然捡到一块废弃的断戟,回家后经过清洗打磨,发现这是三国时期赤壁之战时留下的。于是引发了作者对那场战争的思考:假如当年没有东风的相助,周瑜就不可能取得那场战争的胜利,江东的两位美人大乔和小乔都会成为曹操的俘虏而被锁于铜雀台上。
    但这只是诗的表面意思,这种说法也许有趣,但一首诗如果只讲这一层意思,也就没有多大的思想意义,更谈不上什么价值所在了。因此,我们需要理解诗的深层含义:历史可能是受到某些偶然因素的制约和影响,成功与失败往往不是必然的,多少特殊的因素、多少主观的与客观的条件,共同决定和影响了历史的发展,人,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往往会面临许多的无奈。当然,面对这样一首千古名篇,可能每一位读者对它的理解都会有很大不同。但只要你能够读到或者理解到这一个层面,可以说这一首诗就基本上没有白读。但是,这还是远远不够的。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或者感慨,还不止这么简单。
    从有关的历史资料我们可以知道,杜牧是懂军事的。和众多的封建文人一样,杜牧也存在着怀才不遇、生不逢时的想法。与李白的“功成名遂身退”的理想抱负相类似,杜牧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这几乎是旧时文人的共同特点。可是成功的文人毕竟不多,而大多数文人都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因此不免产生各种各样的感慨,通过诗词歌赋来抒发自己的胸臆是他们理所当然要做的事情之一。在杜牧心理也许这样在想:周郎一战成名,不过是靠老天爷帮忙而已,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而自己之所以没有成功,只不过是没有那样的机遇罢了。这样的思想,与陆游“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书愤》)有着极其相似的内涵。所区别之处在于,陆游的感慨是通过律诗的气韵直接表达出来,虽然也有婉曲(毕竟不是直说,是拐了个弯子的),但毕竟容易理解。而杜牧的想法,却藏得很深。这也是律诗与绝句的重要区别之一。
    也许有的读者会认为,我的这个理解是自己的主观臆断,作者的真实思想未必如此。不过这不是我的发明,前人的诗话词话里应该有类似的分析。即便没有,我想我这样的理解恐怕也不过分,因为诗的魅力之一,就是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理解和发挥。这在欣赏的意义上,是读者对作者作品的再创造。这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诗的复意。
    我前面举的许多例子,比如王昌龄的《春怨》,比如刘禹锡的《再游玄都观》,都是读者读出来的,因为作者没有这样的注解。诗歌有诗歌自己特定的语言和表达方式,我们只有掌握了这样的语言和表达方式,才能与作者沟通,才能与古人对话,才能产生思想上的共识或共鸣。
    关于读诗,限于篇幅问题,我们只讲到这里。下面我们讲第二步:欣赏。
    对于一篇作品的欣赏,我认为同样包括三个层次。
    首先,理解作品,和作者在思想感情上进行沟通,产生共鸣,是第一个层次。这个问题不多说了,相信读者已经可以理解。
    其次,欣赏作品的艺术手法和技巧。比如《赤壁》的起承转合,它的假设手法,以及作者驾驭题材的能力等等,就是这首作品的主要特点。作者不说赤壁之战的结果如果改变的话,会使东吴灭亡和生灵涂炭等等可以想到的问题,而把着墨点单单放在二乔身上。而且这二乔可能的遭际,仅仅依靠对于历史细节的捕风捉影的传说上。这样的手法是只有诗歌才具有的,它是高度艺术手法的体现,是以点代面的结果,会使得作品更富趣味性和可观赏性。至于后世有些文学评论家对其肆意歪曲和诋毁,认为作者不关心广大人民群众的命运,而只担心两位美人的遭际,因此反映了作者的某种心态和低级趣味,甚至引到阶级性、政治地位等等,那就不是正常人的正常心态了。我只能说,这样的人不配读诗,只配去读字典。
    再次,我们需要对作品的语言特点、具体的修辞手法等等细节的东西进行欣赏和学习。比如“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作者的炼字技巧,就很值得欣赏。
    让我们再举一个今人的例子来具体的谈一下欣赏的问题。我们来看一下当今的网络诗人贺兰雪的作品《七律·甲申上元(其一)》。
    华灯照树树青青,爆竹相随月满城。道路尽夸春意迩,儿童会咏马蹄轻。素衣渐墨仍频浣,病眼逢花欲暂明。与我镜中相看了,始知如此亦平生。
    首先需要说明,这首作品不是贺兰先生的最佳作品,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品。恰逢日前有一网友就这首作品与我探讨,所以我多读了几遍,举这个例子方便些。如果贺兰先生觉得不妥,容后改正。
    题目是甲申上元,暗示内容可能与春有关。首联以景起,树青青是树叶绿了,暗示“春”字,仅扣题目。爆竹和月,正是上元节的特点。颔联出句的“春”,算是第一次对主题的明示,对句的马蹄轻,极有可能就是用白居易《钱塘湖春行》里“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典,还是为了暗示春“字”。前面两联做够了铺垫,后面开始用细微的笔触写自己的心境。“素衣渐墨仍频浣,病眼逢花欲暂明”。初看这两句,可以感觉到诗人遣词造句的能力。“仍频浣、欲暂明”似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却应该是诗人貌似随手拈来却很能体现作者功力的得意之处。结尾的“使知如此亦平生”点明了主题,应该是诗眼所在。有的读者也许会说:作者到底写了些什么呀?我怎么还是没看明白。我以为,这首诗的主要目的,就是诗人用诗这样的文体,随手记录下了自己生活中偶然产生的一点心灵的感慨和波动。人的一生并不长,也绝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天天顺顺利利,想什么得什么。不要说建功立业,就是事业有成也是一般人的梦想而已。我们大多数人过的都只是平平常常的日子。钱也许不多,但衣服要穿得得体干净。高兴的事情也许不多,但是不能泯灭了对美好事物的追求。这“仍频浣、欲暂明”透露的就是这样的意思。因此,“如此亦平生”的感慨就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了。我们说,这首诗的立意、境界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平淡的语言,淡淡的心思,就在不知不觉间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一样可以打动读者的心,使我们产生共鸣。年轻的读者也许把握不到,有了一定年龄的人,是会有所体会的。“仍频浣、欲暂明”几个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语言极其老到,是多年功力的体现。颈联一出,毫不费力,可以说于平淡处见神奇,是可以欣赏和学习的。
    我们阅读和欣赏古人作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学习。欣赏和分析今人的作品,也是为了学习。这关系到我们的眼力。眼力高的人,其自己的作品不一定就高。但眼力不高的人,其作品肯定不会高到哪去。因为我们只有知道了别人作品的好处与不足,或者说知道什么叫做好,怎么才叫好,自己才有可能写出好的作品来。别人好的语言、章法、技巧,我们自然可以学习和模仿。而知道了别人的缺点和不足,我们才能知道怎样去避免。这就是读诗和欣赏的根本目的。

八、咏物诗的境界

    古典诗词里经常见到咏物的内容。一般初学诗词的人,也习惯于先从咏物开始。比如骆宾王七岁就写了著名的《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在诗人的笔下,鹅的形态、动作被刻画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白毛、绿水、红掌、清波,四种颜色搭配起来,画面鲜艳明丽,浮和拨的动作生动准确。
    咏物诗有三个境界,随着作者需要的不同而深浅有别,这一章我们主要来探讨这个问题。
    据说佛家有个关于境界的说法,共分三层。第一层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时的山与水在观察者的面前是事物的本来面目。第二层境界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要求我们观察事物时需要看到事物的内在的东西,而不能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第三个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我们从事物的表面看到事物内在的本质,看懂了、看透了,才能物我合一、天人合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认识到了这个水平,便是达到了至高境界。
    我们不妨借助佛家的这个说法,来体会一下咏物诗的境界问题。让我们来举贺知章的《咏柳》来说明第一层境界。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首诗把柳树的特点、形态以及柳树与时令的关系都写的很好,诗的技巧很高超。作为千古流传的名篇,确实有许多的优点值得我们学习。但这首诗只是咏物诗的第一层境界,它除了说柳树,其它的基本什么都没说。它的优点在于把柳树说得很好,很准确,说到家了。缺点也在这里。柳树就是柳树,不是别的。因此读后给我们的感觉是简单明快,但余味少。这就是看山就是山,见水就是水。
    类似的咏物诗很多,象开篇我们讲的骆宾王的《咏鹅》也是一样的。
    咏物诗到了第二层境界,物已非原物,它已经被作者赋予了主观的认识,作者把自己对世界、对生活的认知加到物的身上,物就不是自己了,是作者的道具而已。比如虞世南的《蝉》就是如此。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前两句还是对蝉的客观描写,后两句完全是作者自己对生活的感悟,通过蝉的形象来表达。表面上说蝉,实际说的是理。这样的写法,往往采用双关、象征、比喻等等手段,最终达到表达自己想法的目的。那居高者已经不是蝉,而是人了。蝉如此,人也是如此。透过物本身的特点来展开联想和发挥,达到哲理诗化的目的。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把握住度,发挥的要贴切自然,切忌生拉硬拽。
    当代网络诗人西部小王曾经有一首写《跳棋》的诗,很符合这个特点。我们抄录来,读者可以自己去细细的体会。
    或具人形或作球,搭桥拦路自为谋;从来捷足须捷径,踩过同行多少头。
    咏物诗的最高境界是物与我的合一。我的身世、感慨、寄托完全透过物来表达。目的明明写的是自己,却基本不暴露,作者的本意隐藏的很深。但我们通过对作品的理解和把握,却分明可以感受出来。也就是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但里边加入了作者的灵魂。同样是咏蝉,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就具有这样的特点。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诗人采用第一人称的形式,假借蝉的口气来写蝉,表面看来是蝉在自说自话,其实全部是诗人自己的心声。全诗采用比喻的手法,把自己比喻成蝉。全篇还采用双关的手法,从颔联开始,句句写的都是蝉,但句句其实又都是自己。那“玄鬓影”和“白头吟”,既是蝉,也是囹圄中的自己。那“露重”和“风多”既是蝉的境遇,也是自己的遭际。而结尾的蝉的一问,其实就是作者自己的声声呐喊。
    当代著名诗人刘甲夫先生的《雪莲》也是这样的作品。
    孤标遗世枕流霞,难做人前解语花。云际芙蓉爱冰雪,春风不必到天涯。
    刘甲夫先生为人刚正不阿,胸怀坦荡,性格孤傲,这“难做人前解语花”就是自己的内心独白。他又甘于寂寞,蔑视功名富贵,那“春风不必到天涯”的说法更见境界。表面上写的是雪莲的精神品质,但其实都是自己。王成纲先生曾经说:我是把“云际芙蓉”和甲夫划等号的。
    需要强调一点的是,咏物诗的境界之说,只是想给读者一个理解和认识上的方法,并不是说谁高谁低。贺知章的《咏柳》和骆宾王的《在狱咏蝉》一样是千古名篇。因为目的不同,着眼点不同,因而手段不同。
    综合来说,第一层的写法,讲究的是刻画细腻、生动、准确、传神。第二层境界的写法需要发挥的是诗人的诗思。诗人在生活中要独具慧眼,时刻发现生活中能反映诗意的地方,或哲理,或趣味,或诙谐,或幽默,或赞美,或挞伐。站在不同的角度写,就会有不同的褒贬态度。因为物只是个道具,演什么戏当然要诗人自己说了算。第三层的写法,因为物我合一,写物就是写自己。咏物已经不是主要目的,演义的是自己的人生。这样的诗一旦写好了,最容易感动人,因为它包含了作者全部的思想感情,是作者自己灵魂的化身。

九、诗与清通

    我主张写诗要先学习和锻炼语言。诗固然需要才气和思想,但无论什么样的思想和才气,都是最后通过语言来体现的。如果语言功底不够,会使好的思想不能够很好的表达,也影响读者的阅读。对于初学而言,不能要求一下子做到精美、精警、老到等等,但最起码的要求还是要有的,这就是清通。
    我说的清通,包含两个方面,一是清雅,二是通顺。
    清雅者,风骚、骚雅、雅致也。无论从意境还是立意,都应该力求清雅,语言上更是应该如此。出语要美,可以俗,但不能粗。可以通俗,但绝不能恶俗。恶俗的语言是不能登诗的大雅之堂的。有些语言虽然不粗俗,但形象不美,也是问题。比如有人写《新月》。
    微风起处夜撩人,一片遐思入碧云。想必嫦娥舒玉指,青石板上印掐痕。
    这首诗的构思可谓新颖,也很有趣味,可惜的是个别地方语言出了问题,意象不美。诗的前两句还不错,尤其“遐思入碧云”的写法是很美的。想象中的“嫦娥舒玉指”也很美,而且生动,但结尾的那个“掐”字十分扎眼,让人不舒服。先不说嫦娥是否武功高强,是否能够掐的动青石板,单就想象中她狠呆呆的样子,就象一个泼妇了。诗是美的东西,是极致的艺术。不美,肯定不是好诗,因为它留给人的不是艺术的享受。
    这里说的清雅不是指意境,而是指语言。毛泽东的词强于诗,但他那句“不须放屁”的千古名句,一直成为众多诗家批评的靶子,原因也在这里。
    所谓通顺,是指语言要准确、顺畅,没有毛病。
    诗的语言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也不同于一般的书面语言。这是个功夫问题,初学者没有不在这个问题上遇到阻碍的。有些人古文功底好,读书多,会快一些跨越这个障碍。而大多数人则需要慢慢地解决这个问题。多读多背古人的诗词,形成出语的习惯,积累词汇,研究并掌握诗词的句法结构,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所收获。
    有人写了新的作品,别人看不懂,作者就费力去解释。其实作品是不需要或者不应该由作者来解释的。你写的好,方法正确,一般情况下是可以读懂的。也许读者的理解和作者有些差别,但真正读的大相径庭的作品可能不多。如果多数人说读不懂,就要考虑下是否自己的语言存在问题,出了病句或是问题句。有个人写了个《旅途》的“诗”,其中有这样两句,就很有代表性:
    舟车卧海南,鸭香贵转馒。
    很多人读不懂,于是作者解释说:先坐汽车,又乘船,最后火车,因为太累了,所以买了卧铺票,终于到了海南。到了宾馆以后,烤鸭的香味很吸引我,可是口袋里没钱,鸭子太贵,只好吃馒头。如此解释,终于明白了作者的原意,令人不喷饭恐怕也难了。
    很多新手未必都犯这样典型的错误,但错误的出现是各种各样的,大致归结起来是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最常见的是语法问题。比如有人写了一首《临江仙》,里面有这样一句:“纵断吴丝千万缕,湘江旧迹休提。”先不说吴丝与湘江之间的关系,是否存在跳跃,最主要的是这里出现了语法错误。我们说旧事可以重提,旧迹只能再寻。旧迹与提之间出现了动宾不搭配。这样的问题初学者不易发现,但有一定诗词功底的人,是很容易一眼望到的。单凭这一句,就知道作者的基本功不够。
    再比如我曾经读过这样一句诗:“脚底山川正堪磨”。诗人的本意是说虽然路途坎坷,但自己不畏艰险。那些山川正可以来磨洗自己的疲惫之履,大有豪情万丈的意思。但这里也出了问题,山可以磨,比较形象,水是不能磨的,倒是可以踏,因为有踏浪的说法。遇到山川这一类并列词组后面跟着一个谓语的,就需要注意是否同时都能够搭配。如果把山川改为山峦,就没有问题了。
    今人大多学的是现代汉语。现代汉语里关于语病的问题列举了许多,几乎都在诗歌里有所表现。古代汉语的语法与现代汉语有所不同,我们写古典诗词更注重的是古代汉语的使用,这也需要作者加以重视。比如诗中常出现的缺少主语、谓语和宾语,也是常见的毛病。
    第二类常见的问题是用词不通或者不恰当。比如“月下高吟酒下欢,星光泻地柳含烟”。这样的句子不是很通顺。月下可以理解,酒下是什么呢?再比如“幽鸟”(原句记不得了)。幽鸟的本意是幽谷的鸟,但读者是不能理解什么是幽鸟的,属于缩略语使用不当。诗因为凝练的需要,很多时候需要使用缩略词语,但缩略一定要根据汉语的规范使用,或者使用前人用过的固定的词语,不能根据自己的需要随便硬造,不能自创伟词。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依旧是多读古人作品,积累词汇量。
    用词不准确或不恰当的情况很多,有的是动词、有时是形容词,还有时是名词出现问题。连词、副词、量词等出现问题的情况也有。有时是下语过重,有时是下语过轻,还有时是词的感情色彩不对。而最常见的是词的意义不通或者意境不通。比如“风光看取最高楼”,如果放在登楼一类的题目里,就是一句很有华彩的句子。但放在游山一类的句子里就不合适,因为意思是没问题的,但与诗的境不相符。
我曾经写过这样的两句诗,是讽刺网络马甲的。诗中说:“诗坛有道多骚客,网络无端尽画皮”。画皮就是指马甲,用鬼故事的典,进行嘲讽。其实我不反对马甲,我只是讨厌别有用心的人用马甲来和我捉迷藏,放冷箭。但因为气愤,诗出现了下语过重的毛病。多骚客是好事,尽画皮就有些过了。因为许多马甲是善意的,也是网络的一大特点,这个尽字力量是有了,但打击面过大。后来甲夫先生帮我修改成“诗坛有道钦骚客,网络无端耻画皮”就好多了,诗中修改的两个字比原先的两个字不仅丰富了原来的意义,而且客观了许多,且力量更大。这次的修改,使我明白了许多道理,受益很深。
    还有的字,是成对出现的,不能单独使用,尤其不能单独使用在句尾、韵脚。比如悠、茫等字。可以是悠悠,可以是悠然,可以是苍茫、可以是茫然,还可以是茫茫,就是不能单独出现在句尾。比如有人写“风轻云亦悠”,就不对了。不能为了押韵的需要而凑韵。
    诗中另一类问题是句法有问题,用字含混,容易产生歧义。我们写诗,有时为了格律的需要而调整句法,比如使用倒装句就是最常用的手段。但这样往往会出现歧义。比如有人写了这样两句诗:“敲窗落叶送秋音,飒飒萧萧扰客心。”我初读时以为是在写雨,是雨敲窗,也是雨使叶落下来,而且“飒飒萧萧扰客心”。但作者的本意不是这样,他是想写秋,是落叶打窗,发出“飒飒萧萧”的声音。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误解,就是原诗提供了产生歧义的条件。落叶既可以是名词,指落下的树叶。也可以是动词“使叶落”。当认为是“使叶落”时,前边缺少了主语,我以为是暗指雨,正好符合咏物诗的写法。因为咏物时主语往往是藏起来的。如果改成“敲窗黄叶”,就不会产生歧义了。当然,敲窗一样存在问题,就不多谈了。
    同样,下面的这句诗也存在歧义的问题“再与星君同一醉,轻舟下去有人家。”我知道作者的本意是说,轻舟从上游直到下游,然后看见人家。诗人的想法很好,但“下去”二字的理解不是唯一的。因为还可以理解为下船或者其它。且下去二字也不舒服,如果改成“轻舟泛处”,意思和原诗可能稍有区别,但一下子就明确了,意思也不错。
    还有的词是意思前后矛盾。本来是要否定的,但作者用否定之否定,反而肯定了。古诗词中有些字的用法与生活中不同,比如肯、忍等字。单独一个肯字或者忍字出现的时候,往往是反意,就是不肯或者不忍。比如“寻诗多辗转,雅志肯轻休”,就是这样的例子。“忍向秋风哭逝川”也是这样的反意,理解为真的去哭就错了。注意不到这些,也容易出毛病。
    还有的时候,古诗词经常出现一些已经被赋予了特定含义的词,是不能随便乱用的,比如秦楼、云雨、高山流水、鸥盟、青鸟、雁足、雁字等等,使用时是要小心的。兰舟和浮槎都是小船,但前者意象优美,后者有漂泊的意思,不能互相代替。
    总之,语言上容易出现的问题有很多种,这里不可能一一举例说明。高手使用语言讲究出语自然,不饰雕琢。但初学时正好相反,需要一个严谨熟练的过程。就象反对初学时使用格律的变格一样,其实不是不可以用,而是不熟练时容易出错误,甚至养成偷懒的习惯。严格要求自己的结果,只能是利大于弊。多下几年功夫,总不是坏事。
    清通,我以为是一种最低的境界。初学者达到这个境界,想要进入诗词的更高境界,就不是难事了。日后的许多技巧、风格、语言的味道等等,都要靠这个基础来实现的。能够做到清通二字,就算是入门了。

 

来源 五月文学社区